西班牙文学复兴浪潮

西班牙文学是世界文学宝库中星光璀璨的明珠，其灿烂的文学历史源远流长，不仅孕育了十六、十七世纪的西班牙“黄金时代文学”，而且塑造了不朽的“堂吉诃德”形象，二十世纪后当代西班牙作家五次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正在跨越一个新的高度，掀起了又一次文学复兴的浪潮。

一、西班牙启蒙文学的复兴

西班牙最早的文学作品，是公元十世纪时出现的史诗。其中流传至今比较完整的当属《熙德之歌》(CANTAR DE MIO CID)，约写于公元1140年。这些史诗都是长期由行吟诗人口头流传，后来才用文字记录下来的，内容大多是歌颂具有忠君爱国思想的民族英雄的事迹。

摩尔人的长期统治和阿拉伯文化的影响，使西班牙在这一时期出现了以摩尔―阿拉伯方言写作的抒情短诗，称为“哈尔查”(Hal)，其内容多数是少女表达对情人的怀恋。西班牙的散文文学发展较晚，但也受到阿拉伯文化的影响。最早的散文作品是从阿拉伯文翻译的寓言集和故事集，均为“智者”国王阿方索十世在位时所出现的西班牙文学第一次复兴。

 

这时期出现的最杰出的散文作家，是胡安·曼努埃尔（1282～1348）。他的著名作品《卢卡诺尔伯爵》(Luca Noel Earl)具有独特风格，作者以对话体叙述了一系列小故事，风格显然是受了阿拉伯文学的影响。西班牙最早的骑士小说《西法尔骑士》(El Caballero)，也是在十四世纪上半叶出现的。

二、西班牙文学复兴的转折

在这个时期，西班牙驱逐了摩尔人，完成了光复运动。卡斯蒂亚女王伊萨贝尔与阿拉贡国王斐迪南多的联姻，标志着西班牙已经形成为一个统一的君主专制国家。它对外进行扩张，武力征服意大利和非洲北部。在文学上的最大特点是意大利的影响占主导地位，人文主义思想开始扎根的一个特点是宫廷文学已经形成。民间抒情诗“谣曲”，至15世纪开始盛行。这类诗歌是从古代史诗中最生动、最富有诗意的片断演变而来，语言简洁朴素，散发出浓郁的生活气息。加尔西·罗德里格斯·德尔·蒙塔尔沃的著名骑士小说《阿马迪斯·德·高拉》也在这时期出版的。

到了十六世纪，西班牙成为称霸于欧、美两大洲的强大王国。在王权鼓励下，国内资本主义工商业一度得到繁荣，同时在文化上也开始向文艺复兴时代过渡。一批人文主义者创办学校，批判宗教偏见，模仿古代希腊、罗马和意大利的文学。在模仿意大利诗歌时却保持着西班牙诗歌的优良传统，创造了西班牙的感怀诗。如诗人胡安·博斯坎·阿莫加维尔(1493～1542)和加尔西拉索·德·拉·维加(1503～1536)，开始运用意大利诗歌的新韵律和新风格。

封建文学和宗教文学联合抵制文艺复兴的结果，使宗教诗歌、神秘主义诗歌、田园牧歌小说和历史小说大为流行。当时的著名诗人费尔南多·德·埃雷拉(1534~1597)，以辞藻华丽、喜用拉丁语汇而著称，称为塞维利亚派(Escuela de Sevilla)，对后世西班牙夸饰主义诗歌发生了影响。这一时期神秘主义诗歌的代表人物为路易斯·德·莱昂教士(1527～1591)，他把《圣经》文风和古典文风加以融合，形成以语言简洁、表达明快、诗节短小为特色的萨拉曼卡派(Escuela de Salamanca)，揭开了西班牙第二次文学复兴的浪潮。

三、塞万提斯文学语言的诞生

西班牙第二次文学复兴的代表作家当属伟大的塞万提斯先生，他的最为著名的文学作品毫无疑问应该是《堂吉诃德》(Don Quijote de la Mancha）。米格尔·德·塞万提斯(Miguel de Cervantes)先生1547年9月29日出生，1616年4月23日在马德里逝世，他被誉为是西班牙文学世界里最伟大的作家。捷克著名作家和评论家米兰·昆德拉称他的小说《堂吉诃德》是文学史上的第一部现代小说，这一时期标志着西班牙文学的一个重要的里程碑—塞万提斯语言的出现。

 

 

想象中的塞万提斯肖像（Juan de Jáuregui创作）

塞万提斯早年居住在巴利亚多利德(Valladolid)，由于债务缠身，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全家的日子过得都很拮据，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塞万提斯没有上过大学，但他很可能在巴利亚多利德、科尔多巴或塞维利亚的耶稣学校读过书。青年时期的塞万提斯曾被通缉，理由是在一场决斗中伤害了一个叫做安东尼奥·西古拉的人。之后他逃往了意大利罗马，在那里他研读了卢多维克·阿里奥斯托的骑士诗歌以及犹太人里昂·希伯来的作品《爱的对话》，这些新柏拉主义的灵感影响了他在创作中的爱情观。1571年10月7日，塞万提斯作为由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的弟弟堂胡安·德·奥斯特利亚所领导的基督海军的一员，参加了著名的勒班陀战役。在这场战役中，他的胸部手部两处受伤，他的左手从此残废了。塞万提斯的绰号“勒班陀的独手人”(El Manco de Lepanto)就是由此而来，但是塞万提斯对于参加了勒班陀之战一直非常的骄傲。这对他来说，就像他在堂吉诃德第二部分的序言中所写的:

La más alta ocasión que vieron los siglos pasados, los presentes, ni esperan ver los venideros.（这是几个世纪以来的人、当代的人乃至未来的人所能看到或预见的最崇高的事情。）

1584年37岁的塞万提斯与卡塔利纳·德·萨拉萨尔·伊·帕拉斯奥结婚，这桩婚姻被认为是一个失败。此后他开始频繁地出行安达卢西亚。尽管塞万提斯创作了第一个幕间短剧《审理离婚案件的法官》（El Juez de Los Divorcios），其中种涉及到了离婚的话题，他在很多的自传中却只字不提他的妻子，因为离婚在当时的天主教国家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

1597年塞万提斯因所寄存税款的银行倒闭而入狱服刑，据他在《堂吉诃德》的序言所说，他正是在狱中“孕育”了一部伟大的作品。1605年对于西班牙文学的复兴和崛起是一个里程碑式的时段，人类文学史上的伟大作品《堂吉诃德》(El Ingenioso Hidalgo Don Quijote de La Mancha)第一部出版，该书结束了文学美学的写实主义，开创了现代小说、复调小说的先河，对于后代世界文学有极其深远的影响。小说的第二部于1615年问世，由此奠定了塞万提斯在世界文学史上的位置，使他成为了与但丁、莎士比亚及歌德齐名的西方教会作家。

拜占庭艺术(El Arte Bizantino)对塞万提斯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大体来说，所有拜占庭的艺术都充满了精神的象征主义，不容有写实主义的存在，以致后来它成为希腊和罗马古典艺术与后来的西欧艺术之间的纽带，同时也融合了古典艺术的自然主义和东方艺术的抽象装饰特质。在塞万提斯逝世前一年，他的另一著名小说《贝尔西雷斯和西希斯蒙达历险记》（Los Trabajos de Persiles y Sigismunda）出版，这部拜占庭式的小说堪比希腊经典小说，他使用了被现代小说称为魔幻现实主义的创作风格。1616年塞万提斯逝世后，甚至连西班牙语都因此被称为“塞万提斯的语言”，塞万提斯的出现使西班牙文学复兴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四、伟大的《堂吉诃德》 

随着卡斯蒂亚和阿拉贡联军于1492年攻克了摩尔人最后一个堡垒格拉纳达，西班牙在完成光复运动的基础上形成了统一的国家。同年，在天主教双王的支持下，哥伦布开始了海上探险使得西班牙成为横跨欧美与北非的名副其实的日不落帝国。经济的增长，对外贸易的扩张，银行和手工业的发展，以及文艺复兴的影响，促进了西班牙文学复兴的繁荣，从十六世纪的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五世到十七世纪末的卡尔德隆逝世这段时间形成了西班牙的黄金时期，这便是时代造英雄的典范。

《堂吉诃德》的产生就是这一时代的产物。西班牙经过收复失地运动，颠覆和驱逐了摩尔人的统治，完成了国家的统一，同时又依靠其庞大的骑士队伍，雄霸欧洲，远征美洲，造就了西班牙的“黄金世纪”。这一时期，西班牙的文学也繁荣发展起来，田园小说、流浪汉小说、骑士文学和戏剧等各大流派争奇斗艳。骑士文学在西班牙曾风靡一时，各种作品层出不穷。诚然骑士文学对于冲破中世纪神学禁欲主义的束缚、对人性的解放具有极大的进步意义。不过随着后来封建经济的解体，骑士文化变得越来越不合时宜，十五世纪甚至开始出现一批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强盗骑士，骑士文学开始变得愈发庸俗化。为此，塞万提斯决定创作《堂吉诃德》，把骑士文学的地盘完全摧毁，因此该小说也被誉为“行将灭亡的骑士阶级的史诗”。

 

 

人们对书中主角堂吉诃德的评价呈现多样化，一些人视他为坚持信念、憎恨压迫、崇尚自由的英雄，另一些人又视他为沉溺于幻想、脱离现实、动机善良但行为盲目且有害的典型。总之是一个集矛盾于一身、既可喜又可悲的人物。正如小说的一句著名的开场白：

En un lugar de la Mancha, de cuyo nombre no quiero acordarme, no ha mucho tiempo que vivía un hidalgo de los de lanza en astillero, adarga antigua, rocín flaco y galgo corredor. （曼查有个地方，地名就不用提了，不久前住着一位贵族。他那样的贵族仅靠矛架上的一支长矛，外加一面古代皮盾、一匹瘦马和一只猎兔狗。）

2002年全球54个国家的100位著名作家投票评选出百部世界文坛名著，《堂吉诃德》以50％的得票率高居榜首，遥遥领先于其他作品，由此可见它在西方文坛的地位和影响。在《堂吉诃德》出版两年以后，英国人就将其翻译成英文，这也是《堂吉诃德》的第一个翻译本。1922年中国的林纾和陈家麟第一次翻译出了《堂吉诃德》的上部，无论如何这是中国翻译史上的一件大事，1948年著名作家范泉翻译了《堂吉诃德》的改写本，当然这些译本全是转译的。由杨绛女士翻译的《堂吉诃德》中译本1978年出版，杨绛本人也因为翻译该书而荣获西班牙国王颁发的骑士勋章。

五、西班牙现代文学复兴浪潮

直至20世纪末，随着西班牙经历了一系列重大历史、政治，军事事件，西班牙的文化艺术也发生强烈的变革和起伏，文学的政治和社会使命感使得西班牙文学又一次得到繁荣，西班牙现代小说的一个重要特征是现实主义流派的兴盛，各种文学流派和思潮争奇斗艳，使得西班牙迎来了现代文学的复兴。

 

 

受到战争的影响，二十世纪初的西班牙文学经历了从颓废主义到表现主义的转变，以至于重回印象主义小说的老路。1936年的西班牙内战对西班牙小说产生了深刻的改变，先锋派实验小说和社会现实主义小说逐渐被存在主义小说所替代，到了二战结束后又提倡传统的现实主义小说。冷战时期新现实主义小说和社会小说曾一度风靡西班牙，由于受到西方妇女解放运动的影响，女性文学的发展在二十世纪后半段方兴未艾。

受到拉美文学的影响，六七十年代的西班牙魔幻文学(Magia de La Literatura)一度占据主导地位并逐渐影响到了其它欧洲国家，魔幻文学以一种天马行空的姿态让人置身其中，难以忘怀。读者可以跟随作者，翱翔在想象的世界中，仿佛置身于其中，与故事的主人公一起感受着喜悦与悲痛，在最感人的地方达到共鸣。1982年哥伦比亚作家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Cien Años de Soledad)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使得魔幻主义流派对西班牙文学的发展影响达到了高潮。

进入二十世纪后随着埃切加莱(José Echegaray)、贝纳帮迪(Jacinto Benavente)、希梅内斯(Juan Ramón Jiménez)、阿莱克桑德雷(Vicente Aleixandre)、塞拉(Camilo José Cela)等五位西班牙作家相继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西班牙现代文学的发展方兴未艾，在经历了几个世纪的沉寂后又一次出现了复兴的浪潮。

 

 

注：本文为2016年中国国家留学基金资助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