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泰独立党派悲剧剧本的大Bug

　　提要：9月11日是加泰罗尼亚民族日，又是一个数以万计加泰人民堵马路的日子。相比去年，参加集会的人数有所减少。但这每年一次的“声援”行动，已经越来越成为一个鸡肋。不仅外地游客看着烦，加泰人自己也不耐烦了。毕竟，这种政治活动要做成一个“狂欢品牌”，还是有难度的。

　　9·11是美国恐怖袭击的纪念日，同时也是加泰罗尼亚的民族日。这一天，其实非常尴尬，单单怎么来命名这一天，加泰罗尼亚人就费劲了心思。在加泰地区，人们把9月11日称为Diada，意思就是“的日子”。什么“的日子”？嗯，大家可以自行脑补，自己加定语。平日里，加泰人把某个活动的最终确定的日子，称为Dia de，或者写为 Día D。比如一场营销活动，正式上线的那一天，也就是最重要最关键的那一天，可以叫做“Día D”。除了这个含糊不清缺少定语的叫法，还有Día de Cataluña，Día Nacional de Cataluña，Fiesta Nacional de Cataluña。最有力量的是Día Nacional de Cataluña(加泰罗尼亚国庆节)。这种叫法显然带有非常明显的“独立”意味。最聪明的是谷歌的翻译，当你输入Diada尽心搜索时，谷歌维基百科的提示词条是：Día de Cataluña(加泰罗尼亚日)。用中文比较准确的翻译是：加泰罗尼亚民族日。

　　在几年前，加泰罗尼亚独立政客还没有流亡和被捕时，这一天有中文媒体翻译成加泰罗尼亚独立日。虽然西语和加泰语中从来未对这一天使用过“Independencia”(独立)这个词，但因为一直与独立挂钩，就有中文媒体使用“加泰罗尼亚独立日”。的确，这一天从三百年前一直到今天，都和加泰罗尼亚独立、加泰罗尼亚自治权密不可分。

　　对于加泰罗尼亚来说，9月11日的确是一个纪念耻辱的日子。这个日子的历史典故，来自18世纪的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法国的波旁王族和奥迪利的哈布斯堡王族为了争夺西班牙王位继承权，展开了长达10年的王位争夺战。加泰罗尼亚本来是和西班牙其他兄弟一样，站在法国波旁王族队列，打仗打到一半，加泰罗尼亚被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族抛出的贸易权诱惑，叛离了所有西班牙兄弟，和奥地利人站在一起。结果法国打赢了这场战争，来自法国波旁王族的太阳王路易十四的孙子坐实了西班牙王位，称费利佩五世。战争结束，秋后算账，作为内部最先叛变的加泰罗尼亚，在1714年9月11被费利佩五世剥夺了自治权。

　　为了严密监视和控制加泰罗尼亚人的一举一动，费利佩五世在巴塞罗那市郊修建了一个军事城堡，建造了兵工厂，以便直接用巴塞罗那的军事力量快速打击任何冒进和造反。这个军事城堡就是巴塞罗那现在的城市公园，曾经的兵工厂，变成了加泰罗尼亚早期的地方议会大楼。

　　从历史的源头来讲，9月11日，是加泰罗尼亚人因为站队错误而被取消自治权的日子。

　　战乱时代的战队，完全管护自身安危的利益，并不能用道德去衡量和评判。加泰罗尼亚选择9月11日这个历史耻辱日来作为加泰罗尼亚民族日，的确有点尴尬，但因为历史上没有另外一个更值得加泰罗尼亚人骄傲或者纪念的日子，这么个历史耻辱日就被当成了“民族日”。

　　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但凡“民族日”“国庆日”都是纪念历史上某个荣耀的日子，比如中国国庆节就是新中国成立的日子，西班牙的国庆节就是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的日子，美国国庆节是纪念《独立宣言》签署的日子。而加泰罗尼亚的民族日，多少感觉像是：选择了一个历史上“亡国”的日子来纪念。

　　这样的日子，放在算命先生那里，老先生恐怕会说：每年都在纪念历史上的“亡国日”，那离建国只能越来越远。毕竟，一个历史的彩头都没有！

　　的确也是如此。三百多年了，加泰罗尼亚人把这个日子看得很重要，以各种方式闹腾，但真的是离独立越来越远。尤其是近几年。

　　今年的9月11日，巴塞罗那市区照例号召大家走上街头支持独立，支持释放政治犯，参与人数为60万人，是2012年以来的历史最低。历史最高纪录是有200万走上街头，声援加泰罗尼亚独立。当时，时任加泰罗尼亚政府第一次宣布加泰罗尼亚独立，虽然只独立了8分钟，但也足够让所有支持独立的选民振奋。随后领导人流亡和被拘押，点燃大部分加泰罗尼亚人民的愤怒，许多原本不支持加泰独立的选民，也开始走上街头。这批新加入的支持者，不是声援加泰罗尼亚独立，而是要求西班牙中央政府可以公正对待加泰罗尼亚问题。

　　历史的车轮碾死了多少英雄和枭雄，而人民，总是善忘的。

　　加泰罗尼亚政客希望民间的独立情绪是逐年累积的，每年他们都很努力的寻找着各种噱头，发动各种营销攻势。笔者这些年居住在巴塞罗那，刚好从内部看到了这个地区的政客，是如何用市场营销的手段，来兜售他们的政治理念，以达到希望渺茫的政治目的。相比于马德里政客们不懂迂回的直接当面对撕，的确是要高级一点。

　　2012年的加泰独立政党，是希望通过“独立”来要挟中央政府，在加泰地方财税政策上多给点谈判空间。给所有西班牙人一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感觉，非常讨厌。当时的加泰独立党派也的确不占优势，时任首相人民党的拉霍伊甚至以拒绝谈判的强硬做派为人民党续命两年。

　　可西班牙人不是法国人，不喜欢走极端。当拉霍伊一而再再而三的一幅“没啥好谈”的态度时，却点燃了加泰罗尼亚非独立选民的地方情绪。加泰罗尼亚独立党派看准了这批态度中立的中间选民，开始从硬碰硬策略，转变为采用“受害者”策略。

　　通过示弱博取同情的成功率，远远高于通过强硬做派获得崇拜。加泰罗尼亚独立党派抓住了拉霍伊人民党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态度，开始编制一个“民族英雄”的悲剧故事：为独立事业而战死的民族英雄。

　　2016年10月1日拉霍伊中央政府从其他地区抽调军警直接干预加泰罗尼亚“独立公投”，为点燃加泰地方情绪点了第一把火。两个月后，加泰大区政府做好了飞蛾扑火的准备，普洛特蒙特宣布加泰独立！给加泰地方情绪狠狠地泼上一桶油，轰的一下，这把突然亮起的篝火，引起了全世界的注意。做好了赴死献身的独立党派分工合作，一个流亡海外继续宣传，一个被抓紧监牢，成为实实在在的受害者。加泰独立活动，立刻从“我们要独立”转化为“我们要自由”。

　　民众很容易忽略“政治囚犯”这个概念中的“政治”二字，只会看到“囚犯”，并下意识脑补成“失去自由”。加泰独立政党在宣传攻势上，着重强调“自由”淡化“政治”，以极为悲伤的调性，在全是寻求对“自由”的支持。完全没有给民众思考“为什么会失去自由”的空间。

　　这个招数，有他的破绽，但加泰罗尼亚独立政党却在道德的灰色地带玩得游刃有余。而马德里政客们却只顾着彼此攻击，没有很好的见招拆招。

　　加泰罗尼亚独立党派做了一件什么事情？如果用一个通俗的比喻，大家就会更容易明白。

　　一个家里非常穷的父亲，为了家里三个饿着肚子的孩子，抢劫了一家银行。抢劫没有成功，被警察抓了起来。这个时候，媒体站出来说：这位父亲虽然抢劫的银行，但他是时代的受害者，贫困和父亲的责任，逼迫他抢劫！现在被暴力机构抓起来了，家里的三个孩子怎么办？谁来为他们生活的贫困呐喊？经过媒体这么一宣传，大家会忽略“抢劫银行”这个违法行为，会因为 “贫穷”“三个孩子”而开始同情父亲，会走上街头，呼吁政府重视社会贫富两极分化，痛斥警察暴力执法没人性，要求释放被关押的父亲！

　　贫穷和自己的孩子吃不饱，就能构成“抢银行”的充分理由？只要贫穷，只要家里有孩子吃不饱饭就可以“抢银行”？贫穷、三个吃不饱饭的孩子、抢银行、代表暴力机构的警察、关进监狱失去自由……事情的重点其实是“抢银行”，但如果媒体故意淡化“抢银行”而将重点放在贫穷、警察暴利、失去自由，民众的悲悯情绪就会立刻被调动起来。再把“抢银行”的愿意归咎为“贫穷”，一桩恶意抢银行事件就变得“应该被支持”。

　　这就是加泰罗尼亚独立政党当下使用的宣传手法。不过，民众的情绪容易被调动，却难以保持，持久性不强，很容易就被其他的热点事件分散注意力。

　　抢银行事件刚出来，会有100万人去声援，随着战线拉长，人们对这件事的热情会自动消退。只过了两年，9月11日的加泰罗尼亚民族日的声援行动就从200万缩减到60万。加泰罗尼亚独立政党“向死而生”孤注一掷，骰子咕噜咕噜转到最后，只会越来越慢，最后停留在一个数字上。

　　独立党派们需要开发新的营销策略了！而这个挺尸已久的悲剧策略，只有“诈尸”才能把剧本继续编下去。很好奇，聪明的加泰独立政党接下来会怎么玩？